闽南醋肉里的烟火人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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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视觉中国)

■余金荣

初尝闽南醋肉是在同事家的餐桌上。玻璃转盘上那金黄酥脆的肉块泛着油光,酸气裹着五香料的暖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,像是阔别已久的味道,未语先牵了心神。甫一入口,先是老醋的酸撞击齿颊,继而甘甜如春潮漫卷,最后是猪肉的焦香在舌尖翩跹起舞。同事笑着说:“这醋肉得用永春老醋腌,糖和醋的比例要掐准,多一分少一分都失了滋味。”

后来带高三,班级活动时又遇着这味道。住宿生小林的妈妈拎着两大食盒的醋肉来班级,掀开盖子时全班都凑了上去——码得整整齐齐的醋肉还冒着热气,金黄的外皮上凝着细小的油珠,像撒了层碎金。“我儿子说想吃家里的醋肉,我就多做了一点,给同学们都尝尝,高三的孩子们太忙太辛苦了。”小林妈妈说话有些腼腆,小林却红了眼眶。那天,秋风把落叶吹得满地跑,我们在教室里分享着这些盛满妈妈牵挂的食物,醋的酸在风里散得温柔,肉的甜却悄悄渗进心里。

真正动了学做醋肉的念头,是在儿子第一次对着面线糊里的醋肉手舞足蹈之后。那孩子眼睛亮得像点了灯,边吃边含糊地说:“妈妈,这个酸酸甜甜的,好吃极了!你以后可以多做点吗?”我望着他沾着油星的小脸,点点头。

可江西人的厨房里,向来是辣椒和酱油的天下,好在闽南同事们都是热心肠,赖老师特意写了张纸条给我:“肉要切0.5厘米厚,像柳叶儿;腌料里的永春醋得最后放,不然会杀了肉的嫩;肉要炸两遍,第一遍养熟,第二遍养脆。”她还笑着补了句:“就像养孩子,急不得,得慢慢磨。”我照着方子摸索,把猪肉在蒜末姜末里揉匀,看生抽给肉染上琥珀色,白糖像细雪落进碗里,最后倒入永春老醋。裹粉时得用地瓜粉,用温水调开成薄糊状,让每片肉都穿上透明的粉衣,这让我想起江西老家炸藕盒的手法,想来这天南地北的炸物,骨子里都藏着对味道和烹制功夫的执念。

最考验功夫的是炸制。初炸时看肉条在油锅里舒展翻卷,像金色的鱼在春水里游动,三四分钟后捞起,虽已定型,却少了那层透亮的脆感。复炸时要开大火,油温升高的刹那,油花噼里啪啦唱起来,肉条迅速变得金黄,边缘微微卷起,散发出焦香。这时候得眼疾手快,多一秒会老,少一秒则欠,恰如人生里某些关键的抉择,火候全在方寸之间。捞出沥油时,厨房纸吸去多余的油脂,剩下的便是外酥里嫩的精华。趁热咬一口,酥脆声在齿间响成一片,内里的肉带着酸甜,像把闽南的阳光都嚼进了嘴里。

“四方食事,不过一碗人间烟火”,或许最动人的诗篇,从来都写在最寻常的餐桌上。

这碟醋肉,从同事家的餐桌到我的厨房,从异乡的好奇到自家的家常,它早已在油盐酱醋的调和里,在一次次失败又重来的尝试里,变成了生活本身的滋味——酸甜交织,酥脆与软嫩并存。那酸得俏皮、甜得含蓄的滋味里,藏着的不仅是闽南的饮食智慧,更是一个异乡人用锅铲丈量世界的温柔决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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