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视觉中国)
■刘春耀
近几年每次见老友,总逃不过那句带着惊诧的调笑:“你这是发福了啊!”头回听时,我慌忙不迭地收拢小腹,指尖在皮带扣上犹豫半晌——那金属扣像个叛逆的孩子,总在饭后悄悄崩开一孔。如今再听,倒能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自嘲:四十岁的门槛跨进来,连时光都带着发酵的暖意,把人泡得膨膨松松。
衣柜里的旧西装早成了纪念品。二宝最爱凑过来拍我的肚皮,小手掌“啪啪”地响,掌心传来的温热带着奶香:“爸爸的肚子像佩奇爸爸!”他仰头笑时,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,倒让我想起动画片里那只圆滚滚的粉红猪,总在泥坑里跳得欢快。
面对镜子里发福的中年男,我不由得叹了口气。想想高中大学时代,身高174cm的我体重不足100斤,可以说是瘦成一道闪电,乃至被一些嘴欠的同学戏称为“猴子”。或许是这样的身材着实没办法给女生以安全感吧,我学生时代的情感史,纯净得像一张白纸。毕业工作后,体重稍稍上扬,但始终保持在120斤左右,怎么吃都不会胖。对这样的身材我很是满意,臭美点,颇有点仙风道骨、“骨干教师”的味道。如此玉树临风,虽然引不来凤凰,终于也引来了燕子。
如今发小们见了我,再不敢提“猴子”的绰号——这圆滚滚的身段若配上那称呼,违和感像穿错尺码的鞋,硌得人脚趾生疼。偶尔也会想,若换作心思细腻的女子,怕早对着体重秤掉眼泪了,什么酵素茶、减肥操、健身房私教课,怕是要折腾得比备课笔记还勤。
可我实在想不明白发福的缘由。饮食还是老样子,青菜豆腐与红烧肉齐飞;运动量也没少,两万步的计步器记录着每日的奔波,只是步伐不复当年轻快,倒像台灌了糖浆的机器。或许中年发福本就是生命的馈赠?刘备髀肉复生时曾感慨流年,就连父亲年轻时那副竹竿似的身板,如今也成了浑圆的弥勒佛。时光在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笔触,有人被画成工笔画,有人被涂成写意山水,而我,大概是幅渐渐晕染开的水墨,线条越来越圆,越来越暖。
有人劝我“该减减了”,说啤酒肚配不上教师形象,说脂肪肝在向我招手。我却喜欢晚饭后坐在沙发上,看二宝骑在我肚皮上当小马,听老婆笑骂“胖得像座暖烘烘的沙发”。体重秤上的数字刚过140,离150的“警戒线”还有距离,与其对着沙拉叹气,不如多陪孩子跑两圈,汗水里掺着欢笑声,比任何减肥茶都更有滋味。
说到底,发福不过是时光打的蝴蝶结。那些悄悄隆起的肚腩里,藏着加班后一碗热汤的温度,抱着二宝打盹时的柔软,还有对生活终于松弛下来的坦然。瘦了半生,倒觉得如今这烟火气十足的身段,更像句有分量的人生结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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